23号晚九点多,姥爷无常了,后来回家后听我妈说原本打算不告诉我,十点五十四分的时候让妹妹给我打了电话,我听完后说当天赶回去,她说妈说了不用,现在回来也没什么用了,已经咽气了……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内心的想法是,这件事还是这么快发生了,就在周三的时候,我还在公司听同事谈论说五一京津冀的之间不用隔离的*策因为我想的是终于可以等到五一回家看他了,车票已经买好了,没想到现在是他依然等不到了,一年三个月,最后四十天不吃不喝,只能靠输液维持着生命,想起来太难受了。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想法是,终于也算是解脱了,而且还是穆斯林的斋月第一天,吉庆的主麻日举行的葬礼,但是我依然会怀疑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他那么不想走,希望妈妈和两个舅舅带着他去山西看病,就是为了这不确定的最后一线生机,他挣扎了那么久,坚持了那么久,依然不甘心,依然想多活一天。
人啊,无论你活着的时候多苦闷多不顺心,面对死亡的时候,总是会恐惧的,如果提前预知死后升入天堂,那么应该不会有人留恋这个糟糕的世界了吧,所以我认为他解脱了,是不是太过于一厢情愿了,临走的时候吧,姥爷抓住妈妈的手,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依然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想法,是留恋,是痛苦还是悔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再也不得而知了。
后来很多的细节也是从不同人口里逐渐拼凑起来的,想想我们家的亲情该有多疏离呀,就连这样的事情还要如此。原来并不是19年的清明节查出来的食道癌晚期,而是正月十二那天,医院里,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回北京上班了,家里人没有告诉我,直到我清明假期回家那天,从集市上下车时看到了奶奶,奶奶和我说了一句“你妈在你姥姥家,你姥爷生病了,你去看看吧”。我当时一听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么多年来,姥爷一直是个药罐子,经常会身体不舒服,这次我也本以为和以前一样呢……
到了姥爷家,看到他正躺在炕上,倒是有精神头但是能看得出来明显瘦了,我问了一句“姥爷你又身体不得劲儿啊(不舒服的意思)”,姥爷说没啥大事,旁边的人也没说话,我自然没多想,至于那天有没有在姥爷家吃饭,吃了的话吃的是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晚上睡觉时,我妈憋不住了:“你姥爷其实是食道癌晚期……医生开了药,但是能活多久也不清楚,好在年纪大了,癌细胞扩散地慢很多。”听完我愣住了,怪不得呢,明显看得出来瘦了很多,一个多月了都。现在想想当时心里是个啥滋味呢?有惊讶和想不到,也有难受,更有害怕,也有担忧,之前听明哥说过自己的爷爷就是因为食道癌晚期过世了,最后那段时间不吃不喝很难受,一下子我就想起来大学的时候和他的这次闲聊,最后的结局也就是活活把身体熬死……
我问我妈:“光吃药,不做化疗吗?”妈说:“这么大年纪了,医生说无论是化疗还是做手术都不敢保证比保守治疗(也就是吃药)活得长久,也许化疗做手术以后癌细胞扩散地更快。那一年你姑姥姥不就是做化疗了吗,最后还从国外买的止痛针,坐化疗太疼了,不见得是好事儿……先吃药吧。”我是个眼窝很浅的人,一边听一边抹泪,想起来白天在姥爷家的情景,心里五味杂陈。
我问妈:“姥爷知道了吗?”,妈说:“你姥爷认字,我们没明说,开的药也是抗癌药,他自己也猜出来了”。最后我妈说了一句:“……就是实在是没想到,你姥爷会得这种病,都是喝烫茶烫粥喝的。”
一直以来,姥爷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心脏有些问题但也不至于严重,脑供血方面的问题也成了很多年的小毛病了,翻开柜子上的抽屉,总能看见一大堆不知名的药。有一个中医老头和姥爷认识很多年了,也是因为经常光顾他的生意,就连我妈身体不舒服了,也时常让这个老头把把脉开几副中药,姥爷家有一个专门熬汤药的炉子和砂锅,我妈的汤药经常放到姥爷家熬制。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拿着药罐子去他那里取药,黑乎乎的中药,用鼻子闻一下我就犯恶心,心里想,怪不得每次看我妈喝药都捏着鼻子,很痛苦的样子。有时候爷俩身体都不太好的时候,熬完了我妈的中药,还要熬他自己的。后来我因为生病也喝了一段时间的中药,每次喝药都能想起来这段经历,下午五六点,不是我去取药就是姥爷拿着煎好的中药送到我家里。再到后来,记不清哪一年了,有一次姥爷从河间回来说那个中医老头去世了,姥爷这次去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去拿药的,没想到,医生去世了。
小时候常听人们说一句没经过科学验证的话“身体一直病殃殃的人,往往都很长寿,不会得什么要命的大病,反而是那些身体一向很好的人,大多数都因为暴病而死”。现在想来这句话是没什么科学道理了,这句话怎么来的也无从观察证。听妈说,姥爷最近几年经常觉得身体很冷,医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多年来身体确实是不太好,一来二去地就在生活中养成了一些习惯,比如衣服穿得多一些,后来发现喝烫茶和烫粥后会感觉舒服一些,这个习惯也成了他患食道癌的凶手,后背和腰疼,肠胃也不太舒服,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不见起色,去医院一检查,已经是晚期了,我想,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得这种病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和妈去他那里,坐一会,陪她聊天,也留在那里吃饭,两个舅舅舅妈两家人,加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做饭吃饭,就连过年都没这么热闹过,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医生也说目前病情不太影响正常吃饭,做儿女的当然尽自己所能给他多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白天总是很热闹的,一大家子的人加起来有三十来个。作为老人,再不喜欢热闹的人,走到这一步,我想心里看到这热闹的一家子,心里也不会厌烦吧。
有时候等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下姥爷姥姥还有我妈和我,这屋里就变得安静一些了。两个老人就在炕上坐着看电视,我和妈在椅子上坐着,有时候是他坐在东边的椅子上看电视,我们三个人坐在炕上。电视不是中央一台就是中央四台,看得也都是像《海棠依旧》这种电视剧,两个老人边说边讨论,看得挺有味儿,想起来个什么事儿,我们就说几句,不说的时候就看着电视剧,我也时不时地看着他,精神头还在,确实也有点憔悴了。
姥爷走后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的,电视一直没人打开,有那么一会儿,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我看着东边的那个椅子,心里空落落的,也有点想哭,曾经很多次我坐在炕的东边,姥爷就坐在我斜对面的这把椅子上,现在和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他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和吃饭了。那个电视剧的名字我也是因为看了很多次才知道的,海棠花,我好想没在我们村里看到过,对于这些好看的花花草草我不是很能记得住也说不上名字,现在想想,这个纪念周总理的电视剧我大概能记住一辈子,断断续续地,看过的片段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一半了,斯人已逝海棠依旧,海棠依旧,多好听的名字。
从清明节放假以后的每次回家,都会去姥爷家坐一会,有时候也留在那里吃饭。三家人凑在在姥爷家吃饭这件事持续了没多久,就各忙各的去了,想来也是无奈,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两个舅舅和妈已经算是尽力了,这中间虽然也有吵吵闹闹,总算是尽了做儿女的职责,用他们的说法形容就是:让人说不出什么大话来。感觉自从姥爷生病以后,我妈去姥爷家去得更加频繁了,不出意外,基本上每天都要去一趟,早晨起来先去给他们做早饭或者是买点早饭拿过去,有时候晚上吃完饭也去那里坐一会,一年多以来,不知道这个路线重复了多少次,这成了她的习惯,这一年多时间里她更忙了,也更累了。在这中间,我妈也花了不少钱,做了不少事,不过她也觉得是自己应该做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每隔一断时间回家,就会发现他又瘦了一点,他也更加没什么精神头了。有好几次,我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哭了起来,也不敢大声哭,到家门口前就赶忙把眼泪擦干净进门。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了,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自己又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29岁的我第一次面对家人的死亡,以前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总觉得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我曾经也听朋友讲过她自己经历过的家人的死亡,我当时听了也很难受,但是终究做不到申通深受,心想,我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应该是很伤心的吧,但终究是一个设想。
年的10月21日也就是农历的9月22,那天是姥爷的生日,大概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应该是他最后一个生日吧,其实我们家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过生日,也有以前条件不太好的原因,也有家庭关系不是那么和谐的原因,总之,基本上老人还是小孩,统统不过生日,最多就是吃顿面条也算是过生日了。这次的生日很隆重,做了两大桌子菜,就连营口的亲戚和泊头的小姑姥姥也来了,前一天公司正好是上海的展会,我熬到了21号的凌晨两点半才回家,然后五点多就起床坐车回家了,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给姥爷过生日,即使请假即使再累我也得回家,即使这仅仅是一个仪式,即使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还是要回家。同事问我为啥请假了,发了一个位置给他们,笑笑说我又熬了一个晚上,实在是太累了,想回家休息休息。
这个生日和我预期的差不多,大人孩子们基本上都到了,一大桌子的菜和生日蛋糕,然后是点生日蜡烛时人们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录像,那会姥爷其实很憔悴了,没太多精神头,基本上只能喝点粥,最多就是掺和一点菜汤到粥里面,也算是有点滋味。蛋糕被大人和孩子们分了,姥爷吃完自己的饭就继续在炕上躺着,有时候翻一下身,漏出了肚子,看起来肉很松,肋骨也很明显。人们分成了两桌吃饭,一桌是女人和孩子们,一桌是男人们,他们在客厅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好不热闹,隔着一道门,一边是推杯换盏的热闹一边是沉默不语的寂静,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我不知道那个时候躺在炕上的姥爷,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屋里的女人们也吵吵闹闹,各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种场合,我一般是不怎么说话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天看到了妹妹拍的视频发到了抖音上,付了一句“姥爷生日快乐”,我把它转到了我的动态里,我在家里也从不过生日,也没人和我说到过生日快乐,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过生日一定要说快乐,是不是因为人们生活里经常是不快乐的,所以才会希望生日快乐,也祝福别人生日快乐呢,我一直很不理解,也不习惯过生日这件事,上次公司同事给我过生日,阵仗搞得很大,说实话那天我很不适应,我也不知道我许愿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吹蜡烛的时候应该怎么吹,听到别人祝福的时候应该怎么做,我只是觉得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事情,我真是没出息,学不会灵活应对这件事。我想我以后也应该不会喜欢过生日这件事,它并不能使我变得快乐,我姥爷吹蜡烛的时候的画面,抖音视频里的他看起来气色很差,再想想我那次许愿绞尽脑汁的焦虑,那些尴尬与不适的表情,我都没办法联想起快乐两个字。
我提前一天从家里回来了,我感觉在家里待得有点不太开心,尤其是姥爷的七日以后,我有点像丢了*,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电视剧,偶尔哄哄孩子,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也努力地让自己像往常一样正常,但是我还是因为一些人和一些事生了闷气,还让我妈看出来了,有那么两天不说话自己躲在房间里看电视不出门也不哄孩子了,问我怎么了,我只是说没怎么。一个葬礼我看到了很多,也发现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鲁迅先生的那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经历过这次葬礼仪式,我对这个仪式产生了厌恶,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仪式在一定程度上,是给别人看的,这个别人是指不相干的人,包括邻居,包括不远不近的亲戚,包括一些不来往的老乡……我的这个想法也许很偏激,但确实是我经历下来最直观的感受,一开始的哭是哭,后面的哭大多数是哭给别人看的哭,那些不太相干的人来了,哭两声,象征性的哭两声,跪在亡人面前的我们也一起哭,然后呢?那些人就开始嘘寒问暖,客套地说两句劝两句,就散去了,每来一波人这个事情就重复一次,我也不知道我那天哭了多少场,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哭还是假哭了。一个和姥爷关系不错的阿訇来了,当他说到“主啊,请你慈悯这个亡人吧……”的时候,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于这些教门方面的东西,我确实算是孤陋寡闻,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明白了,正常的宗教信仰不管在人类社会中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出现的,甚至发展到今天,在背后它被什么力量挟持利用,但是在对待死亡的时候,它的平等博爱它的教人向善,它给信仰者布置的功课,大部分都是在教给人们如何面对这些不美好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不影响到我正常生活的时候,我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宗教信仰问题,这其中也和自己疏于学习和不够虔诚的愧疚有关,大学的时候有幸结识了几个*的同学,他们的言行举止中都透着这个宗教教人向善的一面,相对闭塞的环境下,简单的家庭和社会关系还有多年来的坚持学习宗教功课,让他们几个人身上自然散发着一种人格魅力,我觉得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人性真善美,虽然这句话显得很老土,但是这绝对是我的真实感受,那时候我也尝试过学习这些功课,无奈个人意志等原因,我始终没能继续坚持,姥爷的无常让我有了一些思考,这个一出生就带给我的宗教信仰,29年以来,于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是不是哪天会走进北京的一座清真寺做礼拜,如果我去了,我想一定会受到欢迎,我会吗?这里我依然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也许会吧,这个想法足够坚定的时候,会的。
现在家里只剩下姥姥一个人了,那天家里很多人都在,我在厨房里听他们开玩笑说“人们都说,女的确实会男的长寿三到五年……”,大舅妈开玩笑地重复了一句“长寿三到五年?”,说完后可能是觉得气氛略显尴尬,立马转移了话题,妈说等过了“四十日”她就搬回家里住了,一家人商量以后,结果就是四十日以后姥姥就半年跟着大儿子半年跟着小儿子。跟着吃饭和睡觉,老年人只要不生病也很好照顾。我回北京的那天去她那里坐了一会儿,她说不用惦记着我。我妈老说姥姥老糊涂了,经常是一件事说来说去说好几遍也记不住,将来十有八九会得老年痴呆,我也感觉她有时候糊涂得很,不太愿意和她说话,想想真是很自私了。姥爷走的这几天,她没怎么哭,还和外人说“为主的叫到了,这个日子也挺好”,有时候还会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我在厨房里看着她,我妈在我旁边对我使眼色嘴里唠叨着“看你姥姥,也不知道是真看得开还是假看得开……”,我看着那些人听得很入神,看着姥姥一边说一边做着动作,我心想,但愿她是真的看得开吧,如果看不开,她的脑袋也时常糊涂了,记不住这么多事了,不算是坏事,只是这几天老是偷偷听到我妈嘴里念叨着“你姥姥以后可怎么着……我怎么能放心……”。
“从下午开始,断断续续地写了这些文字,我也并不觉得这篇文字写得有多好,不过越来越觉得,好的文字无论你用多华丽的手法和技巧,真实的感情肯定是重要的因素之一,我发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思考应该用什么修辞手法用什么写作技巧,只是单纯地凭着回忆和真实的感受,也算是一气呵成,中间吃了晚饭,和妈聊了一会,她的一天很简单,做饭看孩子做礼拜……最后是陪姥姥坐一会儿然后睡觉,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天,看似很简单但也很累,从她一整天都来不及睡午觉以及有时候坐看到孩子们在屋里吵闹甚至打架时的烦躁中,我觉得她确实很累,而回家的我大多时候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我甚至偶尔也会烦躁不想在家待太久,我还是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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