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和欢呼,是作为社会中人的我们每个人都经常用到的两项技能。上至庙堂,下到江湖,无论是精英聚会群贤毕至商讨国家大事,还是屌丝吆五喝六撸串哈啤扯犊子,都要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子。
所以,对于鼓掌和欢呼,有必要说道说道。
鼓掌,表面上看是人的一双肉掌碰合发出的音效,似乎很简单,但有复杂的含义在其中,要点在于,何时鼓,何时不鼓;何时大鼓,何时小鼓;何时快鼓,何时慢鼓。
君不见,像我等升斗小民,遇上领导恩赐接见,一般都要把巴掌拍得山响,频率高,节奏快,声音大,再配上一副红扑扑的脸膛,嘴角上扬的笑脸,一幅和谐社会的画面油然而生。
但大人物鼓掌,一般都是双臂坚定、有力、缓慢,两手碰在一起,停顿三五秒钟,目光平视,脸色平和,让人一看,顿生崇拜之情,不是嘛,“君相,不可自轻于庶民”。
当然,鼓掌用的最多的场合是会议,各种会议,就像新闻联播常说的那样“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鼓掌者和讲话者心照不宣,到了需要鼓掌的地方,讲话的往往要拖长语调,拉高语音。听讲的一听,啊哦,这是该鼓掌了。于是,领导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四起,会议也就此胜利落幕,对外宣布为一次团结的、圆满的、成功的大会。没有了群众的掌声,会议就好像缺乏一个合理的结尾,领袖的讲话也落了空,文章没有做完。
当然,人们有时也用“经久不息的掌声”或“长时间热烈的掌声”等词汇来描述,可见鼓掌也有多种。有学者列举了常见的鼓掌种类,竟达十七种之多,比如鼓掌、热烈鼓掌、长时间鼓掌、长时间热烈鼓掌等。更有细心者,把一场会议中的鼓掌次数、每次鼓掌持续时间等都详细统计下来,比如《齐奥塞斯库选集—》一书,就记载全书共鼓掌次,仅用于记录鼓掌和欢呼的字数,已经达到上万字,占全书篇幅的近3%。鼓掌频率集中者,一页之中可以有五次以上的鼓掌记录,几乎讲话的每个自然段都要鼓掌,有的是一个自然段几次鼓掌。看到这些记载,可以想见当时的会场情形,齐氏每讲一段的话音还未落下,就淹没在会场狂热的鼓掌声里,鼓掌的长度超过了齐奥塞斯库讲话的长度。鼓掌者的手还没来得及在桌面下放稳,又得举起来鼓掌。掌心从发红发热到麻木,手腕从酸痛到僵直,却没有休息的机会。这样的情态,上一代国人想必记忆犹新。
看过一本回忆录,说是参加前苏联一次大会,斯大林讲话,与会者每次都拼命鼓掌,谁也不敢先停止,只好你看着我鼓,我看着你鼓,就怕谁先停下来落得个“大不敬”的罪名。要知道,在那样的国度,这个罪名是要死人的。咱们东邻,重臣张成泽,不就是因为对领袖“不敬”而被处决的吗?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鼓掌这件事。
这并非笔者望文生义的臆测。《炎黄春秋》载文披露,齐氏在位时期每次举行大会,罗马尼亚官方都组织一批保安部队成员坐在会场的头七、八排。齐奥塞斯库讲话时,隔两三分钟这些“政治拉拉队”就站起来鼓掌、叫好。出席大会的其他人也不得不站起来鼓掌。齐奥塞斯库每讲一次话,大家不得不站起几十次。谁又敢于坐着不追随这些保安部队人员呢?
鼓掌,毕竟是靠人的一双肉掌碰合发出音效,只有热烈度和时间的分别,无法表达人类作为智慧动物更复杂更深刻的情感,所以,鼓舞往往和欢呼连在一起,成为标配。
欢呼,现在人们见的少了,一般只出现在传销场合,参与者像着了魔一般发疯发狂。但在四十年前,这可是神州大地上最流行的一种运动,早上欢呼晚上欢呼,上班欢呼下班欢呼,种地欢呼炼钢欢呼,吃饭欢呼洗澡欢呼。至于两口子行“周公之礼”是否也要欢呼一番,没见报章不得而知,估计应该会有的,“以助其性也”。
文革年代三句欢呼口号,一句是最流行的“万寿无疆”,一句是比较流行的“永远健康”,还有一句虽然不太流行但曾出现在当年红卫兵出版的宣传画册里的“比较健康”。“万寿无疆”、“永远健康”、“比较健康”,三者降幂排列,呈递减关系,倒也符合当时的政治生态。而“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作为“早请示、晚汇报”的口头语,就和呼吸进食一样成为国人日常生活的需求,浸透于灵魂血液。
对于被欢呼者来说,倾听“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固然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和享受,但对于欢呼者也不是一点风险没有。如果不弄清楚始末原由,就胡乱欢呼一气,轻者引来白眼,重者饱受老拳,更有甚者会断送了老命。有一篇文章回忆当年苏区肃反,有一位留苏回来的领导大讲列宁和第二国际的斗争,讲到激动处情绪高涨,语调上升。台下听的都是穷山沟放猪的娃娃,哪里知道这些外国人名地名,听到领导讲到“伯因斯坦、考茨基”时情绪不一样,以为这二位也和马恩列斯一样是革命领袖,于是站起身来高呼“坚决拥护伯因斯坦、考茨基”。这下可把这位留苏领导吓坏了,妈呀,这伯因斯坦、考茨基的流毒也太广了,都多少年过去了,在中国山沟沟里还有他们的信徒,这还了得。于是,一场严厉打击第二国际的斗争开始了,那几个带头喊口号的都给枪毙了,估计他们到死也没明白这个伯因斯坦、考茨基到底是个啥东东。
有人做过统计,外国的“欢呼用语”中从没有出现过“万岁”一词,无论是纳粹的希特勒,还是苏联的斯大林,也包括那位爱统计鼓掌和欢呼的齐奥塞斯库,始终都没有享受过“万岁”的待遇。有人说电影上苏联人不也欢呼“列宁万岁”或“斯大林万岁”吗?但在俄文中实际是呼喊“乌拉”,与中文的“万岁”相去甚远。“乌拉”是表达在战争或竞赛中获胜的喜悦之情的语气词,现代俄语中也表示惊喜、开心之意,翻译成“万岁”,实是中国人的习惯思维所至,“万岁”喊几千年了,都喊顺嘴了,一不小心就溜达出来。
不过,从这一个小细节也可以看出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这是我辈作为中国人最大的耀荣和傲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