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只色泽暗淡的铜质手镯,是几年前大姐用五角硬币熔化后给母亲打造的。当时打了两只,其中一只母亲在田里干活的时候丢失了,这是仅剩的一只。
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事实真实的虚幻。我安静地坐在这里,好像还能听到隔壁屋里母亲虚弱的咳嗽声。在母亲接近弥留之际,我和大姐带着医院往家里赶,期望母亲可以在最后时刻可以和家里人尤其是父亲说几句话,但终未能如愿。
按照家乡的习俗,母亲在家里停灵六天后下葬。听着姐姐们持续不断地哭声,看着叔叔和相邻们七手八脚忙活着母亲的身后事,度过了起初止不住流泪和心酸的的三四天,我忽然失去的悲痛的感觉。当悲痛在顶点持续,就不再是悲痛,在举办母亲传统下葬仪式的时候,我哭不出来。
母亲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农村妇女,就是芸芸众生、沧海一粟中的那一粟,在社会历史层面,她的出生和离去几乎都没有一丝波澜。但在我们这个家里,尤其是在我和姐姐们心里,母亲一定是不可或缺的一片天。
母亲出生在五十年代,和许许多多那个年代的农村母亲一样,她经历了缺衣少食的童年、少年、青年,经历了结婚后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的打骂和婆婆(我奶奶)毫无道理的刁难和与青少年期一样的缺衣少食。多子女是那个年代的标配,为数不多的吃穿也总是必须先紧着孩子和老人。
母亲那一代的人应该是没有吃不下的苦,在需要和生存斗争的大环境里,只要可以活下去就不是在吃苦。日子熬到八十年代,也就是我出生的时候,终于不用再挨饿了,可日子依旧紧巴;再等到我和姐姐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母亲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有几年呢?印象当中母亲脸上笑容逐渐变多的画面真的好少啊,然后就迎来了疾病的考验。这个疾病是食道癌,发现的时候已是晚期,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绝对的不治之症。
自确诊患癌到母亲去世,中间两年多一点点时间。母亲经历了手术、放疗、免疫治疗、食道支架植入多个治疗过程,中间鼻饲管插过两次。两年多的治疗过程当中,真正正常生活的时间应该有三四个月吧,其他时间尽是疾病的煎熬了。
食道癌这类疾病真是煎熬人呐,母亲最后离世的时候体重只有六十几斤了,几乎只剩皮包骨了。眼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和痛苦,全家人束手无策。
人生下来就注定要死去,人生应该是一个过程,中间酸甜苦辣皆有也是人生的正常味道,但对母亲来说,真个苦字真的好长呐。
母亲终于顺顺利利的下葬了,地点就在我家的果园里,果树整整齐齐,树叶一片苍翠。给母亲一场体面的葬礼,一片安静的安眠之地是我和家人们唯一能做到的事。
大姐把铜质手镯用牙膏擦得很亮,要留下做个念想。按照家乡老辈人的说法,离世父母遗物“女儿穿戴、儿子铺盖”,母亲穿戴的东西是要先紧着姐姐们的,可找来找去,我没能找齐给三位姐姐留的念想。母亲啊,这些东西你拥有得真是好少啊!
在今年这样的大环境里,死亡好像越来越让人麻木,多少优秀的人离开方式都不那么体面,人们越来越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在这样的环境医院打交道,是人们最不愿遇到的事。
母亲的治疗周期几乎与疫情期重合,不得不说,这样的环境让母亲多吃了很多的苦、多遭了很多的罪。今天女儿在房间里不停地哭,说想奶奶了,心里难受,想哭。我这样安慰女儿也安慰自己:奶奶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去找她,到时候我们会再次团聚。奶奶只是先走一步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在什么地方,等我们再去的时候就不会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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