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中午，64岁的李子恒虚弱无力地躺在堂屋的沙发上，握着冻成冰的矿泉水瓶放在胸口，才觉得舒服一点。三个月前，李子恒确诊食管黏膜鳞状细胞癌，8月初出院时，已疑似转移到了肝部。生命，在一天天流逝。
但李子恒努力瞪大的眼睛里，还闪着一线光芒——22年前丢了的儿子，现在到底在哪里？
▲躺在沙发上的李子恒已经很虚弱
把儿子托付给人照顾
才1个多月就被送人了
17日中午，李子恒躺在沙发上，蜷缩着右腿，瘦弱得能清晰地看到胸口上的肋骨。沙发前，小凳子上摆着的碗里还有喝剩的中药残渣，凳子下方是预备好的垃圾桶，以防李子恒随时呕吐。李子恒的老伴儿高金珍告诉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李子恒已经不大能吃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说话也已经口齿不清。8月6日，医院回家了，“医生说，可能也就剩1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李子恒用虚弱含混的声音告诉记者，年8月24日，他和当时还没办结婚证的女友的儿子出生，小名叫做海雷（音）。孩子出生一个多月后，家庭条件不好的李子恒要去打工挣钱，由小姨介绍，孩子托付给一个姓“严（音）”的人照顾，说好一个月支付元生活费。
“一个月多一点，我去送钱，就给我说娃儿没得了。”李子恒说，对方告诉他，孩子已经以元的价格卖掉了。李子恒打听到孩子的养父母是临镇的一户人家，也曾找过，也见到了孩子，“我还抱过他”。李子恒说，但那家人说，所有的亲戚都晓得家里有了娃娃，现在要是被接走，会“伤了面子”，不让他带走孩子。
李子恒说，后来他又多次去看儿子，但都没有见到，对方说孩子要上学，不要打扰他，会让他分心，等孩子读完书了，再让他回去看。李子恒说，得知儿子的养父母又有了一个女儿，他当时掏了元钱，元是给儿子的，另外元是给那个女娃娃的。
几次去看儿子都没见上一面，李子恒有些心灰意冷，十年前便出门打工，江苏、安徽等地到处跑，但无论走到哪里，李子恒都随身带着孩子养母给的照片，想儿子时，就拿出来看看。
▲李子恒和老伴儿的家
三个月前确诊食管癌
时日无多只想见儿子一面
在外打工6年，4年前，李子恒回到老家，认识了现在的老伴儿，从夹关镇搬到了孔明乡，和高金珍住在一起，还找了一份环卫工的工作。“之前不晓得（有个儿子），后来才慢慢地说，想去看儿子，但是找不到了，联系不上了。”高金珍说。
5月4日，因为吃不下东西、胸口痛，李子恒医院确诊患有食管癌。“（李子恒）晓得生病之后，就去找了他小姨那边的亲戚，想见这个娃娃。”高金珍说，亲戚都不告诉李子恒，孩子到底在哪，但也有人安慰他说，娃娃去北京当兵了，在那边很好，让李子恒不要再找了。“他气得不得了，说要去告他们，就没有来往了。”
为什么当时孩子不见时没有报警？高金珍说，李子恒想到都是亲戚，如果去报警，那亲戚都要受牵连。李子恒的表侄女王女士在得知表叔生病后唯一的心愿无法实现时，也很气愤，到处帮忙想办法。王女士说，当时（孩子被送走时）自己20多岁，已经外嫁，具体经过是听爸爸说的。表叔40多岁时才有了这个儿子，从来没想过抛弃，孩子被送走时，自己爸爸还帮着去找过，但养父母家说，要拿一万块才能带回孩子。王女士说，表叔人很老实，没得丝毫办法，加上人家承诺等孩子读完书回来看他，也就没有再多纠缠，孩子妈妈也离开了。
17日，王女士辗转找到孩子养父母家所在的镇政府寻求法律援助，工作人员帮她查询到了养父母的电话，但电话那头，养父一口回绝了联系孩子的要求。王女士又联系孩子养母，也没有得到回应。
养母：
孩子是收养的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17日下午，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与李子恒的继子一起找到了孩子养父母的家，得知海雷到了养父母家后，改名叫做贾宇其（化名），在4岁多时办户口，登记成了贾其。
养母柳君（化名）告诉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孩子不是买的，而是有人给自己的，说孩子没人管，看着孩子可怜，柳君和丈夫便抱养了过来。“如果不是我们‘引’（方言：养）他，早都是一堆坟了。”柳君说，孩子抱来时，已经面黄肌瘦，如果再饿两天，肯定就没有了。记者询问，当时把孩子抱养给家里的是谁，是男是女？柳君表示，时间太久不记得了。但是在后来的交流中，柳君却质问，李子恒家的亲戚就住在附近，为什么李子恒前些年从来没来看过？
李子恒是否在孩子刚来时讨要过孩子？柳君表示否认，她只记得，在孩子5岁左右，也就是自己的女儿刚出生不久，那一年的农历腊月，李子恒来过，但不巧孩子去亲戚家串门了，所以没有看到，李子恒来时没有提前联系，他们也并不是故意把孩子藏起来。李子恒手上的孩子照片，柳君确认，应该是自己拿给他的。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注意到，两张照片，一张是贾其和妹妹两个人合影，分别备注了10岁和5岁，另一张是一家四口，拍摄于孩子更小的时候，妹妹尚被抱在妈妈怀里。
至于王女士所说的要求李子恒拿一万元才能抱回孩子，柳君予以否认。
在得知李子恒想要见儿子一面时，柳君坚决地拒绝了，“见面是肯定不可能的。”柳君说，贾其在北京当兵，今年是第四年，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让孩子为此分心。同时，柳君表示，李子恒如果要认儿子，为什么早些年都不认，也从来没有来看过？这些年，一直是夫妻俩辛辛苦苦带大孩子，为他操心操劳，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
柳君说，贾其上初中时，有人告诉他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为此差点离家出走，是自己拦住孩子，把事实告诉他。“原本我是打算他18岁再给他说。”柳君说。
孩子到底是被卖还是被抱养？
亲戚说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子恒已经长卧病床，说话口齿不是很清楚，老伴儿高金珍与李子恒相处时间不长，也不了解当年的情况。孩子当时到底是被卖，还是被抛弃？因为李子恒的小姨已经是80多岁高龄，李子恒在寻子未果后又与亲戚不相往来，记不起其具体地址。
8月18日，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电话联系到李子恒小姨的儿子，电话刚接通，对方对“是否是李子恒亲戚”的询问表示“不清楚”。随后，记者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对方反问：“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愿不愿意（送出去）？”同时，对方语焉不详，只是强调，李子恒当年“不听话”，造成了终身的错误，有了私生子，并说，“现在人家都已经养得这么大了”。记者进一步询问，是否如李子恒等所言，当时孩子是由李子恒小姨联系“卖”出去的，对方表示，不要再问了，自己很忙，并挂断了电话。
最新进展：贾其将要回川
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了解到，经过沟通，柳君同意将贾其亲生父亲病危的消息告诉贾其，由贾其决定是否回成都见他最后一面，18日中午，记者从双方处核实得知，贾其已决定近期回川。
此前，柳君也曾同意将贾其近照发给李子恒继子，让李子恒看看儿子长大后的样子。
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于遵素摄影报道
编辑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