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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地下5000米一次次爆炸中守候的中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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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心帆语

时间无声赐予的,都依稀枯黄;

豆蒄时光,皆成过往;

他,陈年喜,年生,50岁,曾是一个爆破工;

16载春秋,都呆在地下米乃至几万米的井下;

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把炸药艰难带入一条通向地心的巷道;

风钻机在坚硬的岩石上打洞眼;

用铁管把炸药送进岩石深处,点燃引线;

爆炸的气流,卷起一片尘土,弥漫在矿洞里;

近在咫尺的轰鸣声,震颤耳畔;

之后重归死一般的沉寂与黑暗;

“爆炸声极大,起爆后一小时,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地下米的陈年喜,在终年不见阳光的地心深处;

想念着千里之外的儿子,在离家二十里的中学读书;

矮小的妻子,此刻一定在烈日下暴晒,耕种家里的2亩田;常年的风吹、日晒、雨淋,使她的皮肤黯黑干裂;

在后来给儿子的诗里,他写道——

我们一家三口;

多像三条桌腿;

支撑起一张叫家的桌子;

儿子,这也是我们万里河山目下;

大体的结构;

儿子,我们被三条真实的鞭子赶着;

爸爸累了……

一步只走三寸,三寸就是一年。

儿子;

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我昨夜抱你的梦;

和露水一起,还挂在床头……

炸药、雷管,竟是一生的温柔;

活着,就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曾亲眼目睹工友在处理事故时;

被燃烧缓慢的炸药,炸成四处横飞的血块……

后来,陆续有人失去手指、肋骨、有人被炸断一条腿;

7年之前,43岁的陈年喜接到弟弟

母亲查出食道癌,晚期;

陈年喜想立刻回去,可是回不去;

母亲最需要的不是他,是治病钱;

他只能留在矿上,继续用命换钱;

一夜无眠,他写下一首诗《炸裂志》: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

他们有病、身体落满灰尘;

我的中年裁下多少;

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漫长16年的青春年华

在比隧道更漫长的矿洞里

陈年喜的家,在陕西省丹凤县一个村;

土地很少,野猪、狼却有很多;

距离县城有50公里,秦岭崎岖,坐车3个多小时。

“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高晓松写下这句诗时;

很多人,正在去往远方的路上……

远方,没有诗,只有搬砖;

甲到乙地搬砖,乙人到了更远的远方,搬砖;

很多人和家乡的妻儿;

一年只有数天的团圆;

29岁那年的列车;

带着年轻的陈年喜开始穿越秦岭漫长的隧道;

隧道是如此漫长、黑暗;

他却没有想到;

此后漫长16年的青春年华,在比隧道更漫长的矿洞里;

从陕北、河南,到青海、新疆……

荒无人烟的深山丛林里;

在米甚至几万米的地心深处;

身高1米84的陈年喜弯着腰;

当了16年的爆破工人;

有时帽上的顶灯,因为电池耗尽,熄灭了;

只有摸着岩壁,黑暗中慢慢往地心深处挺进;

因为终年不见阳光,皮肤面无血色。

矿山边上,常常有林立的坟茔;

横七竖八,多死于矿难;

也有人,死于荒野;

陈年喜曾写下一个真实却血淋淋的故事:

喀什的昆山,曾有一个爆破工决定离开;

老板说,你走吧;

茫茫四百公里的戈壁滩,

3天以后,人们在戈壁滩发现尸体;

被捅了两刀,死在路边;

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家人在哪?

爆破工,是一个技术性强的危险工种;

要凭裸露的岩石,判断地质结构,何处安放炸药?

爆破后,烟尘扑面而来;

有时岩石有塌方的危险;

活着,是命运里的偶然,或者叫运气。

16年,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

后来他在诗里写道:

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漫天的雪花里,他曾在厕所里过夜;

彻骨的寒冷,远比臭味更让人难熬。

人到中年的男人

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

10多年之后;

一天,他的右耳朵突然再也听不到了;

接着,是颈椎错位;

医生给他看颈椎的CT:

“手术刻不容缓,不做很快就会瘫痪;

但成功率只有50%,失败将瘫在手术台上。”

年4月;

陈年喜在西安做颈椎手术;

花光所有积蓄;

那一天,是他一生最漫长的时光;

从此,彻底告别了矿洞,这一行干不了;

可以重新在阳光下自由奔跑;

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我一生的技术,都在地下米;

现在回到地面世界、回到现实中;

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人到中年,失业、失去健康;

却不得不重新开始;

还要供养儿子上大学;

父亲瘫痪多年、母亲重病在床;

印证了一句话:

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

因为他一睁开眼睛;

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带着悲伤

写下缅怀的诗《给父亲理发》

在矿洞16年,吸入过量的粉尘。

后来他总是咳嗽,咳出了血;

CT结果是:纵膈内见小肿大淋巴结影;

这是尘肺;

因吸入矿物质粉尘,引起肺纤维化;

随着病情加重,最终可能呼吸衰竭而死。

去年有一位同乡,死于矽肺;

他的岳父、弟弟也有矽肺,干不了重活;

妻子的表弟余海,因矽肺去世;

也是以矿为生的人,失去耳朵;

最后是性命;

年仅41岁,连同被伤害的命运;

凋零在岁月的尘埃里。

后来,陈年喜去贵州一个景区写公关稿;

收入低微,但无须日晒雨淋。

但他的指甲,永远是是灰色的;

是岩石、泥土、炸药常年累月;

沁入肌肤的灰色。

不久,瘫痪多年的父亲离世;

陈年喜带着悲伤,写下缅怀的诗《给父亲理发》:

父亲,我越来越像你了;

只有头发还有区别;

只有头发把我们分成了父子;

父亲,冬天已至大地空空;

一场纷飞的大雪;

覆盖了我眼前的星辰。

陈年喜27岁新婚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妻子周书霞

陈年喜27岁新婚;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妻子周书霞;

个子矮小,却很质朴,只有初中文化;

最初岳父岳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因为他们家太穷了;

结婚时,他们去照了一张婚纱照;

她头戴粉色花束;

身高1米84的陈年喜,穿着西装,面带拘谨的微笑。

后来是20年聚少离多;

陈年喜常年漂泊打工;

周书霞一个人带着孩子;

在2亩农田里耕耘;

常年的风吹、日晒、雨淋;

使她的皮肤黯黑干裂。

陈年喜漂泊在外;

经常会买一些城里人的旧衣服;

寄给妻子、孩子;

20年前结婚时打的柜子;

依然还矗立着,塞满了二手衣服。

陈年喜说,以后即使失业;

一辈子都不用买衣服了。

每年春夏之交;

秦岭的樱花树开了;

还有橡树,果实可做凉粉;

剥掉橡树的皮,可以卖钱;

周书霞和儿子剥树皮换学费;

剥得手上的皮肤都磨损了;

儿子给父亲打

爸爸,我能挣钱了。

陈年喜从没给妻子送过鲜花;

在他给儿子的诗中,写道:

其实你的母亲;

就是一株玉米;

生以苞米;

又还以苞米;

带走的仅仅是;

一根空空的桔杆;

画外音

有人问你粥可温?有人为你立黄昏!

陈年喜后来参加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

为歌手罗中旭作词;

他写了《梦见》;

在漫长分离的16年里;

他在地下米的矿洞里;

梦见并不美丽的妻子;

她在故乡的夕阳下,弯腰耕种的身影;

她,从来没有好看过;

在他的眼里,她始终是一株玉米,而不是一束鲜花;

他们20年的婚姻;

没有浪漫二个字;

只有朝夕的倚门而盼、长久的两地牵挂;

有人问你粥可温?

有人为你立黄昏!

也许,这样的温情,更朴素、持久、真实。

《梦见》

豆蒄年华成过往

梦我又做了你的梦

梦见我们第一次邂逅

那年我空手还乡

只带回大病一场

短暂的梦纪念了逝去的青春梦

你浅藏的淡淡笑意

多轻啊

像扇子飘落的清凉满心房

人面桃花无奈物是人非啊

时间无声赐予的

都一一枯黄了

你的往事写满了

我的青涩

扬一帆(影视编剧、记者、操盘手、作家)

(原报社副主编,原《南方周末》和《南风窗》特约撰稿人,原新华社《国际先驱导报》特约记者,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原撰写的台海、财经和国际新闻报道,被新浪、搜狐、腾讯、凤凰网、央视网、新华网和《南方都市报》《新京报》《北京青年报》《联合早报》《东方早报》《南京晨报》《华西都市报》《广州日报》《都市快报》等国内外上百余家报纸和网站,在长达10年时间里广泛转载)

(注:本人持有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记者证、新闻采编人员培训合格证、多次获新闻奖、所采编的监督报道多次获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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